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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兽世界》炎花试炼

作者: 佚名 2013-07-29 14:31

十仔整个下午都在跟踪那群陌生人。他敢肯定他们都是有钱人。他们的动作、着装和穿过市集时自信的步态无不表明了这一点。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辨别潜在目标有没有钱是十仔赖以为生的技能。

目标一共是四个人——从他们宽大的斗篷上判断,应该是四个北方人。如果说不合时令的服装还不足以证明这些新面孔是外乡人的话,那么他们选择贾古做向导就毫无疑问地表明了这一点。那个锦鱼人老酒鬼大部分时间都在市集附近那个污浊的小池塘边打盹。作为一个锦鱼人,贾古相当瘦弱,总是喃喃自语,还掉鳞片。那些体面人为什么会选他当向导呢?十仔很不理解。无论如何,他们给的报酬肯定很不错,因为贾古表现出了难得的热情,一路上指点着半山市集平平无奇的风光,把它们夸得好像青龙寺里的千年古迹一样。

而那四个旅行者却很安静,对鱼人的滑稽表现毫无反应。显然这些熊猫人更想要一个安静的、能直接带他们前往目的地的向导,并已经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十仔靠在小巷边的墙上,试着让自己的脑子动起来。在肚皮空空的情况下思考是很困难的,可要是不动脑子,他就得继续挨饿。这一季的收成很差,就连四风谷也未能幸免。农夫们更加紧张自己的货物了,商路上的护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的上一顿饭只有一个桃子。在水果商推着小车经过市集时,它从车子上上滚了下来。或者说……它看来是自己滚落的,当时小车正好经过坐在阴影里的十仔身边。季旺金的“粗心”给十仔带来过不少好处。他很想谢谢这个慷慨的商人……可并不打算因此而放过他。否则作为一个小偷,他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是的,小偷。十仔对此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自豪。如果他父亲还活着,那个老实人一定会难过地绞紧双爪的。

但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世道。

那群人又开始前进了。贾古刚刚在义商坛发表完一通声情并茂的演讲。可贾古的客户并没有做出反应——也没有因为他大张双臂,把自己摆成一棵巨大的桃纶树而打赏他——于是他只能耸耸肩,继续前行。陌生人们紧随其后,其中一个还摇了摇头。

此时十仔已经可以肯定,他们是要去阡陌客议会。那个方向上只有这一处重要建筑。这些富有的陌生人肯定是来找这个强大的农夫组织的,可能是想谈生意什么的。一群商人?也许吧。这也正好了解释了他们宽大的曳地斗篷、圆滚滚的肚子,以及——如果十仔没看错的话——沉甸甸的、装满了金币的口袋和钱包。经过仔细观察,他注意到这些旅行者腰间的黑衣都鼓了起来。那是藏在衣服下的钱币。十仔的手指捻动着。

当一行人经过福泽桥时,意外发生了。食品商纳姆•铁掌正好推着一辆堆满鲑鱼的小车走到桥的正中央。小车一侧的轮子悄悄松脱了,当纳姆向走近的旅行者挥手致意时,它突然被沉重的分量压垮了。这个敦实的食品商震惊而无助地眼看着超重的小车翻倒在地,将一整夜的渔获倾倒在桥面上。

“不!不!”他大叫着,嘴边的胡须随着懊恼的叫声而震颤。

湿滑的银白色洪流漫过桥板,在两边高起的护栏的阻挡下直接冲向吓坏了的贾古和他的客人们。那个可怜的锦鱼人显然还醉着,好像呼应纳姆一样,对着扑面而来的鲑鱼大叫——“不!不!”——并徒劳地挥舞双手,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想要挡开那些鱼。可那些死掉的鲑鱼没有理会他。

这场湿滑的突然袭击将一行人都湮没了。十仔想象着被一堆湿漉漉的死鱼砸到身上的感觉——还有那种腥味,顿时苦了脸。几秒之后,鲑鱼如潮水般涌过,剩下的鱼从桥栏的间隙中滑了出去,掉进下面的小溪里。那四个熊猫人商人从一开始就蹲在地上,抓住了桥板以防摔倒,并互相搀扶着后退。贾古则被海量的鱼冲进了水里,一直没有冒出头来。不过这一点也不吓人,反而很滑稽——作为锦鱼人,那个醉鬼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当纳姆的家人和其他村民匆匆赶来时,市集方向传来了惊呼声和哄笑声。

十仔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悄无声息地走出阴影,他跟着人群一起向倾覆的小车跑去。他十四岁的身体轻盈而瘦小,毛皮上的斑块也不像大多数熊猫人那么白,而是灰色的,在混乱的人群中毫不起眼。他向来如此。作为一个贫苦的芜菁菜农家的幼子,他连名字都只是按照家里的排行来取的,不起眼似乎成了他的某种特长。

父亲过世后,他的前五个哥哥分割了家里的财产,可很快就发现五分之一的贫瘠农场刚够养活他们自己;如果所有人都要挨饿,那么继续分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剩下五个较小的孩子就只能做出选择,要么留下当雇农……或者离开。十仔选择了离开,这让他的兄弟姐妹们松了一口气。那个农场没有小熊猫人立足的余地。他甚至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不见了。

在前方,他可以看见铁掌家的人正在设法修理推车,而其他人则用篮子、锅子和围裙尽力收拾散落的鱼。纳姆走向四个陌生人,低着头向他们表达诚挚的歉意。十仔本以为那四个富商会对这场湿淋淋的“欢迎仪式”大发雷霆。可让他吃惊的是,他们居然在笑——当他们扫掉帽子上的鱼鳞,互相拍打肩膀时,温和而响亮的笑声震动了整座桥。一个旅行者从领子里拉出一条大鱼交给纳姆,还对他点了点头。他们的幽默感令食品商松了口气,连忙走到另一边去监督收拾工作了。鲑鱼的价格很高,而且他的小车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装得那么满过了。

十仔靠了过去,默默地跟着铁掌家的其他人一起收拾地上的鱼。当他靠近那些旅行者时,假装滑了一跤,并撞上了其中最魁梧的那个。当那个商人转过身来时,十仔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条刀疤从他的眉骨一直劈到脸颊,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戴着一个眼罩。那个商人显然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了,他微笑着扶起十仔,提醒他在湿地板上要小心。他的声音坚定而和善,让年轻的小偷对于偷这个善良人的钱颇感内疚。

但是好心是填不饱肚子的。

十仔像一个单纯的乡下孩子那样怯怯地鞠了一躬,然后走开了。从商人斗篷里摸来的皮革钱袋就藏在他破旧的外套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收获了。黄金?好像不够重。珠宝?有可能。或许足够买一些热腾腾的饭菜和一条新毯子了,他暗自期望。冬天很快就要来临,十仔很担忧严寒的气候。小熊猫人同时也藏起了几条小鱼,可他并不想继续冒险。他的胃又开始咕咕叫了。

他走到市集边上,假装拍打着袖子上的鱼鳞,一边观察着身后的动静。没有人注意到十仔的离开,所有人都在抢收鲑鱼,以免它们被缓缓流动的溪水全部冲走。他从外套里拿出钱袋,迅速解开了收口的皮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爪子上。

那不是黄金,也不是珠宝,而是一个卷轴。十仔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愚蠢的卷轴轴杆是铜质短棍,两边有象牙的杆盖。他拿起这个精致的卷轴,弄破了上面的封蜡,想看看能不能把杆子抽出来。那些象牙或许能卖出几个钱。

他的眼睛扫过纸面,无意识地扫视着上面的文字。几年前,七仔教过弟弟读书,这样他至少能在丰收后帮忙算个帐什么的。十仔学得很快,他发现这个技能很管用。在无人照管的货摊上偷东西时,它能帮助他决定该偷哪个袋子。这封信用一种有力而潦草的字体写成,上面的内容令腹中空空的十仔越读越心惊。

尊敬的四风谷阡陌客首领郝瀚•泥爪,

随信附上我们对您的问候,对贵乡沃土的祝福以及我们的警告。我们的部队已经遭遇了数个从螳螂高原东进的野牛人部落,他们的表现与其说是侵略,不如说是逃难。几个世纪来,这种情况只有在螳螂妖大举进攻时才会发生。在无穷无尽的虫海面前,即使是这些强悍的畜生也会望风而逃。而我们自己的部队散落各地,防线单薄。郝瀚,我们需要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冲突囤积物资。我们知道今年歉收的情况,也理解你有确保谷内外人民不挨饿的责任。但我们的需求非常紧急。我们恳请你,将你所能收集到的一切物资交给这些可敬的卫士。他们会确保你慷慨付出的这些物资安全送到地方。

这可不是商人的口吻。

可敬的卫士。这些旅行者不是来做买卖的。卷轴底部的徽记令十仔屏住了呼吸。这是一个非常简洁的徽记,在一个圆环中用曲线勾勒出一个怒吼的白虎头像。

影踪派!

突然,身后的桥上起了一阵骚动。十仔转过身,迅速将卷轴塞进外套里。贾古从水里冒了出来,戟指大叫:“小偷!我亲爱的老板们被偷啦!小偷!小偷!”

他指的人是十仔。

一开始,没人知道这个歇斯底里的锦鱼人在说什么。有些人怀疑地看着十仔,有些人则在嘲弄贾古,对他的醉话不屑一顾。但被十仔当做目标的那个魁梧熊猫人摸了摸口袋,然后迅速向同伴们做了个手势。他们的斗篷滑落下来,露出了下面的武器——长剑、长矛和大刀在阳光下闪着危险的冷光。是的,他们身上的确藏了东西。十仔至少猜对了一半。

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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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咒骂了几句,十仔转过身,飞快地冲进市集。

在一个挤满了农夫、渔夫和水果贩子的市集里,偷谁不好呢?我却偏偏偷了一群武装杀手。

他的脑子一团乱,尽力回想有关影踪派的那一点点知识——他从没认真了解过历史。影踪派是一支精锐部队,很少出现在这个祥和的山谷里。十仔知道他们保卫着西边的长城,保护熊猫人的土地不受邪恶生物,如螳螂妖的侵扰。他从同一个胡同的其他小偷和恶棍那里听说过他们的故事:关于影踪派的人能在刀尖上跳舞,能抓住飞行的箭支以及能打爆敌人心脏的故事。他听说影踪派从不宽恕冒犯他们的人,也不会忘记自己遭受的损害。

十仔一边跑一边抬起爪子,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它暂时还算完整——在砰砰直跳。每跑一步,他怀里的卷轴也跟着跳动,象牙的杆盖敲打着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仿佛在召唤十仔身后的追兵。

他已经能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这些战士速度很快。在呼啸的风声中,一支长矛从十仔身前掠过,直接刺进了他面前一个小吃摊的支柱上。那个小贩尖叫着,将一锅热汤洒在半空中。滚烫的肉汤溅到了隔壁摊位上那个卖食材的猢狲脸上。这只大猴子气得上蹿下跳,抄起一把长柄勺扔向十仔。后者躲过了飞旋的厨具,寻找着逃跑的出路。

他从汤老板摊位上挂着的另一只锅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两个影踪派战士正迅速从两边包抄上来……已经不能回头了。

因此他没有。十仔奋力一跃,一只脚用力一蹬前面那根影踪派长矛的矛杆,一边在心中祈祷着这根粗壮的竹竿能支撑住自己的分量。当竹竿弯下时,十仔蜷起了身子,然后随着反弹的力道向上跃起,飞过货摊,留下两个影踪派战士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中直眨眼。

那件武器的制作很精良。至少我猜对了一件事:这些旅行者很有钱。

他落到地上,在市集后面的草地上打滚。四面八方都响起喊叫声,他还没有完全摆脱追兵。两个影踪派战士绕过货摊追来,显然对他的杂技表演嗤之以鼻。小偷知道,他不可能在开阔的旷野中甩掉这些更强壮、速度更快的熊猫人。他本该设法在镇子里甩掉他们的。他又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沿着市集的边缘跑向村子。一只老鹰在他头上长鸣。

村子在山上。在就要被影踪派的人抓住时,他跑进了“懒惰的芜菁”客栈。当十仔破门而入时,客栈老板娘雷岚高声尖叫,将整盘的酒水摔在了地上。一想到自己的鲁莽浪费了这么多上好的风暴烈酒陈酿,十仔就觉得肉疼,可他对此爱莫能助。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影踪派战士被地上的酒水滑一了下,然后被刚刚爬起来的老板娘绊倒了。第二个追兵跳过他同伴,跟着十仔冲向厨房,咆哮声如雷灌耳。显然这个乡下小偷给影踪派战士造成的麻烦要比他们想象中更多。

十仔冲进厨房,将香料大师金椒吓得扔掉手里的货物,大声咒骂。十仔继续跑,从金椒的两腿间钻过,跑上楼梯。他听见追兵将身后厨房的地板踩得“咚咚”直响,听见金椒出离愤怒地抗议自己被糟蹋的货物,并咒骂这些推开他的“野蛮人”。十仔跑过楼梯,沿着走廊一路向前,试着推动沿途的每一扇门。这里是客栈长工住的地方,他们当然都把门锁上了。十仔咒骂着,知道自己没时间撬门。

最后一扇门没有锁,根据那股怪味儿,十仔断定这是登恩登恩的住处。登恩登恩是客栈的猢狲调酒师。作为一个猢狲,他不算坏,而且肯定比他那个扔勺子的表亲要友善得多。他曾经用一个石榴——显然是从季旺金的车上偷来的——从登恩登恩那里换到一杯风暴烈酒出品的美酒。十仔一直都很感激他的慷慨。可这间房臭烘烘的,更像一个垃圾场,而不是住所。从来不洗的床单、一堆堆的种子、装满果壳的酒桶,还有……一个用乱发编成的猢狲女娃娃。十仔抽了抽鼻子,在房间最里面的垃圾堆里刨着,想要找到一扇窗户。最终,一线阳光透过他的指缝漏了进来;他成功了!

“离开墙边,小偷!”

话语中充满怒气但是十分坚定。十仔几乎能感觉到指着自己后背的长矛。他举起爪子,慢慢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两名影踪派战士挡在门口,第三名战士浑身淌着啤酒,站在他们身后。

“你们好啊,先生们。欢迎来到半山。我只是来给我生病的母亲抓点药,顺便——”

“闭嘴,小鬼!”那名浑身湿透的战士挥着长剑吼道。他的心情很糟糕,不光是因为身上的啤酒,更是因为毫无形象地撞倒了那位可爱的老板娘。十仔决定把嘴闭上。

另一位影踪派战士,就是在市集上慷慨捐出长矛帮助十仔逃跑的那位,将爪子放在生气的同伴肩上。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红围巾,另外两人让开了路,让他通过。尽管他已经从货摊上拿回了长矛,可十仔能看得出来,这名战士无需任何武器也能杀人。他那果敢的举止、爪子上的疤痕以及彪悍的金色眼睛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你现在很危险,小偷。我的朋友认为你是螳螂妖派来截取我们信函的密谍。而我相信你只是个傻瓜,被一点小罪过推入了超乎想象的险境中。”

他走上前来,伸出了爪子。

“快点——大师还在下面等着。把你偷走的卷轴给我。不要耍花样,否则陶龙会直接把你从鼻子串到尾巴。现在就给我,我保证把你妥善送到阡陌客议会接受审判,最多就是罚你到粮仓做苦工而已。

十仔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爪子缓缓探入外套,拿出了卷轴。他将卷轴送到正在点头的影踪派战士面前,然后停住了。

“那么……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戴红围巾的战士皱起眉头,脸色转冷。

“当然,你可以拒绝我的怜悯,坐实陶龙的怀疑。而后我们将取走卷轴,和你的性命。你可别以为我们会简单地杀了你。当影踪派说要夺走你的性命,那就意味着你的命归我们了。我们会把你绑起来,刺瞎眼睛,砍掉双脚,只留下两根指头好让你进食。然后,我们会把你绑在坐骑上,带去我们位于昆莱之巅的禅院。在那里,你将被送上结满冰凌的高台,等待我们的寻真者。”

他说到这里时,那个淌着啤酒的战士——陶龙——狞笑了一声,轻轻振动着长剑。显然他更喜欢这个选择。

“影踪派的寻真者会让你明白,刺瞎双眼只是我们最温和的礼物。他们会决定你被煞魔腐蚀了多少地方,你对它们的阴谋了解多少,以及我们是否该把你扔进寒风呼啸的峡谷中进行审判。”

十仔睁大了眼睛,将卷轴挡在面前以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我也不喜欢这个选择。”

红围巾冷笑一声,再次伸出爪子。十仔将卷轴凑到唇边,恢复了笑容。

“我想我更喜欢第三种选择。”

然后他对准卷轴用力一吹。他从金椒那里偷来的呛火辣椒粉爆散出一团红云,扑到挤在门口的熊猫人脸上。房间里顿时响起惊呼声和呼痛声。先是一声闷响,然后是撞击声,跟着阳光突然洒进了房间里。十仔不见了。

影踪派的战士们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咒骂着冲出了刺鼻的烟雾,并迅速在房间外的走廊上重新集结。在这场意外中,红围巾首当其冲,他的眼睛肿得睁不开,连眼皮都被气得通红。他让陶龙扶着他走到破碎的窗户边,并向他描述所看到的一切。

暴跳如雷的陶龙扶着他的同伴走到窗边。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在午后的阳光下眨个不停。他描述了从破洞一直垂到屋檐的破竹竿,说到屋边桃纶树弯曲的枝干,说到下边灌木丛中被踩出的小径,还有……一条懒洋洋地淌过村庄,通向远处湿地的小河。可以藏身的地方太多了。那个小偷已经跑了。

“只是暂时的。”红围巾嘟囔着,抹着流鼻涕的鼻子。“我们迟早会抓他。然后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偷就会知道影踪派的怜悯是有限的。”

他转身走向他的同伴。

“不管有多少可笑的借口,我们的猎物还是跑了。兄弟们,有一个煞魔的密谍逃出了我们的掌心。我们是谁?”"

“吾等是暗影中的利剑。”

“我们是否停歇?”

“吾等永不疲倦!”

他们以冰冷的狂热和无可辩驳的坚定念诵着这些箴言,然后不发一言地走下楼梯,离开客栈,消失在下方市集的人群中。

十仔站在窗户上方的屋檐上,看着他们离开。他靠在身后的茅草上,抖个不停。他们被他推出窗户的木桶骗过了,也没有想到检查头顶上的屋檐。干嘛要这么做的?在到处都可以跑的情况下,什么样的傻瓜才会把自己困在屋顶上呢?

一个年纪太小,根本跑不远的傻瓜。

没错,他是逃过了一劫,可现在起他将被一群不知疲倦、坚韧不拔的战士追杀。他们言语中的坚定令人恐惧。那种强烈的信念。十仔从未听到过如此强烈的自信。在恐惧背后,另一种情感悄悄滋生。

那是,羡慕?

天空中又传来一声鹰唳。十仔摇摇头,低声嘟囔着作为回答。

“祝你走运,我的朋友。但愿你也能成为这样的猎人,选择你自己的道路,坚持到底……”

他满心渴望地打住了话头。那种生活不是像他这样的小偷能奢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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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白羽,”一个低沉却意外耳熟的声音响起,“虽然做猎人总比做猎物好,小偷,但知道怎么当猎物的猎人总能比别人更快地收获猎物。”

十仔猛地转过身,差点被茅草绊倒。那个独眼商人——不,独眼影踪派战士——就坐在他上方的屋顶上,膝头横放着一支粗大的长矛。那只鹰又叫了一声,俯冲下来,落在这个魁梧的熊猫人肩头。十仔想要说些什么,可肺里的空气却提不上来。那支长矛……简直能把他一切两半。而握着它的是,是一个能像夜风一样迅捷无声地落在屋顶上的老练战士。刚才那个红围巾不是提到了一位大师吗?

我要死了。

影踪派大师皱起眉头。

“你拿了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把它还给我吧。”

十仔张着嘴,笨拙地在外套中摸索着,拿出了卷轴。他甩着爪子,试图倒出一些残留的辣椒粉来。一小撮红色的粉末洒了出来,很不幸地,被一阵轻风吹到他自己的脸上。十仔可怜兮兮地惨叫了一声,开始用力咳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陌生人探过身来,拿走卷轴,将它放回自己宽大的长袍里。

“你叫什么名字,小偷?”

用力地眨着眼睛,直到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十仔又开始咳嗽了。

“我叫十仔,先生。”

“十仔,是八九十的十吗?”

“是的,先生。我父亲在生了五个儿子之后,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了。”

“好吧,十仔。关于扒窃影踪派信使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的副手已经给你描述过一些细节了。他给过你宽恕的选择,可你名符其实地狠狠回敬了他。”

十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他似乎从这位影踪派大师的嘴角看到了一丝笑意。

“我可不像大冯那么心软,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在长城上待得太久了。与煞魔面对面的战斗,哪怕只是靠近它们……都能够让一个人的心中柔软的部分变得刚硬。即使那些部分是你为之奋战,想要守护的。”

十仔听不懂这个魁梧的、拿着长矛的战士在说些什么——还有那些煞魔又是什么——可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安静地坐着不动并点头赞同。他感觉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影踪派大师用一只眼睛俯视着十仔,似乎正在思考。十仔在他的直视下退缩了。他瞟了一眼那柄长矛。沉重的宽刃长矛轻飘飘地握在影踪派大师的手中。当他的手开始握紧矛杆时,十仔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他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我给你第三种选择,吹辣椒粉的十仔,还有第四种。”

十仔抬起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影踪派大师站起身,用一根手指点着十仔的胸膛。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仁慈地免去忠诚的大冯所描述的那些刑罚。干脆利落,而且不疼;在你眨眼之前,我的矛刃就能隔断你的脖子。”

心念电转之间,足有手臂那么长的金属利刃毫无征兆地抵上了十仔下巴,闪着森森冷光。片刻之后,长矛挥动所带起的强风才刚刚吹过。十仔颤栗起来,这个细微的动作令他的脖子被矛尖划出一条血痕,温热的鲜血如小蛇般沿着凶器蜿蜒淌下,而后者依然一动不动地抵着他的脖子。影踪派大师又说了下去。

“另一个选择,就比较残酷了,就是让你参加炎花试炼。”

十仔疑惑地扬起了眉毛。影踪派大师叹了口气,放下了长矛。

“别被这个名字骗了。每过七个季节,我们禅院的圣树就会开出火红的花。那是试炼开启的征兆。对所有希望加入我派的人来说,那都是痛苦而严酷的考验。大部分参加者都会在试炼中死去。对所有期望加入影踪派的人来说,它都是一场酷刑。”

战士移开了长矛,迅速将它收进自己的斗篷里。

“不过,”他远望着山谷,说道,“如果你通过了试炼,并成为影踪派的弟子,那就能免去窃取我们信件的惩罚了。”

十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影踪派的战士?他什么也不是。一个小偷。一个小鬼。一个已故农夫的第十个儿子。他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

“可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成变成大冯那样的人?变成……变成你这样的人?”

战士默默地注视着他。

“你很灵活,十仔。你的脚,你的爪子,你的头脑,都很灵活。是的,影踪派战士当然需要力量,但那可以锻炼。我们的敌人很灵活,因此我们不仅需要和煞魔一样凶猛的战士,也需要能躲避它们攻击,对着它们的脸吹辣椒粉,把它们引去错误方向的战士。”

十仔无声地点点头。在小偷单薄的胸膛里,一种近乎希望的东西开始翻腾。

我可以吗……?

魁梧的熊猫人摸索着自己的腰带,掏出一枚戒指。它的式样很简洁,雕刻精巧的象牙让十仔想起那个杆盖。戒指顶端嵌着一只咆哮的虎头,像北地的坚冰一样闪着银光。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拿着这枚戒指。三个月内,你必须出现在影踪禅院的大门前。这枚戒指是用白虎的利齿雕成的。它能让你安全走进我们的大门;但你只能靠自己的头脑抵达那里。昆莱山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在寒冷的季节。”

“你必须一个人来。不能带武器、不能穿护甲;它们帮不了你。”他扯了扯十仔单薄而破旧的外套,皱起眉头,“但我还是建议你去弄一件暖和点儿的衣服。”

十仔呆呆地点着头。战士放开了他的衣服,声音严厉起来。

“如果试炼开始时你还没有出现,那我就会认为你拒绝了我最后的提议。到时,影踪派就会取走你的性命。我可以向你保证,大冯在描述我们的刑罚时,还是有所保留的。你听懂我的话了吗,十仔?”

十仔不确定自己听懂了没有,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点头了。他的肌肉麻木而僵硬。可战士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我是悟道者大师砮荣。我们三个月后见,小偷。”

砮荣大师对白羽低语了几句,然后将鸟儿抛入夜空。十仔转头看去,雄鹰在东北边的沼泽上空翱翔,跟随着其他战士。小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三个月。我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内赶到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更别提爬上它了。”

他没有听到回到。十仔看看身后,发现自己独自站在屋顶上。影踪派大师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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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再次响起锣声。十仔努力在摇晃的桥板上站直身子,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和其他候选者一样仪表堂堂。但他失败了。

头顶的树上,赤红的花朵在白雪中热烈绽放,宛如一树烈火。当然,在树下这群年轻的候选者中,他是最小的一个。就连那个丑小子——来自滨岸村,比他大三岁的丑鬼小吴——也比他高出一个头,还穿着胸甲,像个真正的战士。十仔抬头看看小吴,后者瞪了他一眼。没有一个候选者愿意跟像十仔这样脏兮兮的小鬼竞争,仿佛他的存在就是对试炼的亵渎一般。

十仔闷闷不乐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能赶到这里本身对他已经是一个试炼,他很怀疑这群魁梧的富家子弟能否撑过他所经历的旅程:攀登百阶小径,躲过远古小径里饥饿的蜥蜴人,并最终爬过昆莱山险恶的峭壁和山坡。每一阵大风都有可能将从你狭窄的小路上吹下去,重重摔到几里外的石头堆上。就这,你还得先保证自己没有冻死。

斗篷在狂风中鼓荡,十仔只能将它紧紧地裹在肩上。在四风谷,冷天也就是下点小雨,最多再刮点小风,让你没法待在户外。可在这里,寒冷是致命的。十仔试着听从砮荣大师的建议,用他的破毯子和偷来的一点点钱买了一件旅行者的斗篷。这件短的可怜又缀满补丁的斗篷救了他一命,为他遮风挡雨,提供温暖,甚至能在体格巨大的雪人经过时,帮他在群山的阴影下隐蔽身形。他的宽边帽散发着烂水果的气味,是十仔被赶出半山市集前,登恩登恩送的礼物——以感谢他不将自己房间(或者那个毛发娃娃)的情形说给别人听。它可以不让雨水和雪花落到他肩头,还能在找食物时充当碟子,而且——按照大块头陈的说法——让十仔看起来活像一朵干瘪的蘑菇。

大块头陈是来自边贸小镇酒坛集的候选者。他是一个富有的炼金师之子,像孔雀一样虚荣,体格抵得上十个十仔。他抵达时,还带着一大票土地精随从,结果全被挡在了禅院的高墙外。十仔还记得自己爬上山顶时看到的那个搭满丝绸帐篷的小营地。吱吱作响的烤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他口水直流。

只要能再多一点力气,少一点冻疮,我肯定会帮这个营地消化掉一点多余的食物。陈显然不需要它们。

一阵寂静降临到候选者中间,十仔转过身,看到大师们已经到来了。他们站在桥的另一头,那里是冥想碑林的边缘,旁边就是冰封的湖水。三位大师如雕像般沉默地打量着这群满怀期待的新人。围绕着禅院的薄雾反射着清晨的阳光,他看不清砮荣大师是否也在其间。十仔希望他看到自己已经来了,并绕过他的性命。他在三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才赶到。当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挥舞着戒指蹒跚迈进影踪派的大门时,那个沉默的守门人点了点头。

头顶又传来鹰唳声,十仔抬头看去,眯起了双眼。

“快开始啊,”丑鬼小吴低声嘟囔着,“这些花已经红得不能再红啦。”十仔把小吴的抱怨当做紧张的表现。所有的候选者都表现出焦躁的迹象:挪动双脚,绞紧双爪,还有人咬嘴唇。就连大块头陈也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粗壮胳膊上的金手镯,这件浮夸的首饰尺寸惊人,足够给一般体格的熊猫人当项链戴。

真是一件漂亮的首饰。

其中一名大师走了过来。十仔皱起眉头,那不是砮荣大师,而是一个面目阴沉的女熊猫人,灰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耳后。影踪派大师举起一只爪子。她严厉的声音如同激荡的冰水。

“新人们,欢迎你们来参加炎花试炼。你们远道而来,每一个都是我们的特使精挑细选出来的希望之星。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从无例外。”

“我是秘典宗的大师雅丽亚•圣言者,我宗负责保管派内代代传承的智慧、知识和神圣传统。我很荣幸能站在这里欢迎大家,并赞赏大家按时赶到的勇气。炎花试炼分成三个部分:毅力的试炼、力量的试炼和灵魂的试炼。每一个试炼都可能带来死亡,尤其是对那些不配站在影踪派大旗之下的人来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本的大风突然变成一阵凛冽的狂风,从周围的山峰呼啸而下,像掠食的猛虎扑向禅院。血红色的花瓣在空中旋转飞舞,如同下了一场血雨。桥面开始摇晃,十仔紧抓住两边的铁锁栏杆。丑鬼小吴看着他恐慌的模样窃笑起来。而此时,圣言者大师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将你们最后一次转身离去的机会。如果有人对试炼心存疑虑,那就请你走下接引之桥,返回家乡。这并不可耻,但你们此生将永远不可能再列入影踪派的门墙。

人群安静了片刻,然后便有人清喉咙的声音。有人低声下气地请求原谅,然后便有一个——也可能是两个熊猫人蹒跚着走下铁索桥。他们是来自南部岛屿的高大樵夫和一个来自石犁村,看起来很好学的女孩。他们耷拉着脑袋离开了。十仔很想跟上他们。

不。不,我可不想那样。

这念头如同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心底里无法遏制的越烧越旺。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冒着刺骨的寒风,在一座半封冻的湖上晃来晃去有这么开心吗?

呃,是不怎么开心。可……至少它给了我一个有所作为的机会。一个转变身份的机会。一个人确实改变不了世道,可我也不会躲开幸运的东风。

冷风将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十仔哆嗦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说,的确如此。

直到那两个熊猫人被送出庭院,圣言者大师才继续说道。

“现在,炎花试炼正式开始。新人们,你们中间有着未来的影踪派战士。至少,我们希望如此。多年来,我们的人数一直在减少,而我们的敌人却日益猖獗。白虎寺降下了可怕的神谕,贤者们预言危险即将登上我们的海岸。”

“无论如何,我们可不是由一群毫无准备的乡巴佬组成的乌合之众。我们是影踪派。我们的人数也曾经少于敌人,可每一个影踪派战士都抵得上一打普通士兵。我们打败过螳螂妖。我们驱逐过野牛人。我们围困过煞魔。过去如此,明日亦然。”

圣言者大师指向湖另一边的影踪禅院。两名戴着白围巾的影踪派弟子正放下一座虎形的火炉。

“炽炎之虎将考验你们的毅力。在它腹内的木炭下,埋着六枚铸有影踪派标记的银币。你们必须将自己的爪子伸进虎口,取出白热的银币,并将它带到碑林交给我。”

剩下的十名候选者紧张地面面相觑。来自卡桑琅的那个苗条少女向桥下走去,想要占得先机。几秒之后,她就被数条手臂同时拉住,好几个人越过她,争先恐后地向岸上跑去。铁索桥剧烈地摇晃,十仔抓紧了铁链。

这是要用赛跑来表现毅力吗?她还有话没告诉我们。

圣言者大师转身离开,另两位大师也向碑林走去。突然,她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一共只有六枚银币,你们却有十个人。所以我建议你们游快点。”

游?

哗啦一声,拉起半边桥身的铁链突然松脱,候选者们都摔到了湖里,在冰面上砸出参差不齐的大洞。他们拍打着湖水浮上来,大喊大叫,有人尖叫着他不会游泳。可怕的混乱持续了几秒钟,有人惊慌地抓住身边的人,后者则报以粗暴的殴打和咒骂,以免自己被一同拖入严寒的深渊。那些穿着华贵铠甲的人都没有浮出水面。脑筋转得快的人赶忙脱掉身上沉重的装备,飞快地向湖岸边游去。他们明白,在冰水里多待一刻就意味着死亡。

十仔抓着剩下的桥索在他们头顶晃荡。因为抓得够紧,他没有像其他新人那样掉下去。现在,他已经被抛在了后面。他努力跨坐在铁链上,考虑着是否能够爬到桥桩上然后绕着湖岸直接跑到火炉那里。

他们肯定不会让我那样轻松过关的。

他的担忧很快就成真了。又一名戴白围巾的弟子走到第二个桥桩处开始解锁链。显然到湖里泡个澡是加入影踪派的先决条件,可他明白,即使冰冷的湖水杀不了他,到时吹入破旧的湿斗篷的寒风也会要了他的命。他没有其他新人那么健壮的体格和充足的资源。他绝不能下水。

双手交替着,他向着铁锁垂下的最低处爬去,弯下身子,落到悬在铁锁下的木板上。这座桥的一头可以断开,等试炼结束后,又可以很方便地重新拉上。聪明的设计,十仔心想,至少他们不用过每七季就造一座新桥。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这一次的第七季恰巧处于隆冬时节,所以湖面上大部分地方的冰层都很厚。也许足够支撑一个小鬼的重量。那名弟子马上就要断开锁链了,十仔感觉手里的锁链正在变得松弛。他看准了不远处的一块浮冰,并开始踢腿,前后摇晃着桥索,积聚足够的势能以便——

第二条锁链断开了,十仔在荡到最高处时开放了手。他舒展双臂在空中滑翔,然后双脚落在冰面上,发出响亮而干燥的——巨响。他在那里静立了片刻,竖起耳朵寻找冰块碎裂的细小声响。他只听到一片寂静。

分页符 他开始寻找下一块浮冰,很快就瞄准了几尺外的一块厚实冰面。跳过裂缝,十仔在落地时差点滑倒。他的带来的冲击将冰面推开了一点,令他离目标又远了一步,但他只能拼命挥舞双臂来保持平衡。湖面上到处都是碎冰,可按照这种速度——以及稳定性——他迟早会失足落入水中,游这辈子最后一次泳,然后躺进山间浅浅的新坟里。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再次起跳,落到旁边较小的一块浮冰上,然后不等重新站稳,直接依靠惯性跳向下一块浮冰,接着又是一块。就像一颗石子在湖面上弹跳,十仔很快超过了游泳的人,接近着远处的湖岸。

六根锁链从水边升起,二十尺长的金属链条上结满冰凌,笔直通向火炉所在的岩架。对任何人来说,那都是难以攀爬险阻。对于一个浑身湿透,爪子冻得发麻的熊猫人来说更是如此。这是名符其实的,毅力的试炼。

不幸的是,浮冰的尺寸越来越小,互相的间距也越来越大。十仔的脚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脚趾已经失去知觉。更糟的是,锁链周围的湖水中完全没有浮冰。再跳两次,他就会落入湖里。回头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那就不要回头。就像在市集那次一样。飞过去。

他抬起手臂,飞快地解开宽边帽的带子。当跳过最后一块浮冰时,他拉下头上的帽子,弯下腰,将它向下方的冰水飞去。帽子打着转落在湖面上,十仔的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上面。巨大的惯性帮助他在水面上滑行,只用一只脚在帽子上保持着平衡。宽边帽带着他在湖面上滑行了几秒钟。然后十仔再次起跳。这次,他落到了前方的锁链上。

干蘑菇也不是全无优势。

十仔尽力在锁链上快速爬行着。刚才的成功还鼓舞着小熊猫人,他的身上也没什么累赘。他爬上岩架,向着阴燃的目标一路小跑。

火炉的构造十分精巧,咆哮的猛虎由斜铸的铁条构成,在散发着橙黄光晕的煤炭映照下,就像老虎身上的黑色条纹。咬紧牙关,十仔将爪子伸进大张的虎口中,从滋滋作响的热碳中迅速抓出一枚白热的硬币。作为一个小偷,他很擅长掏硬币。多亏长年的练习,在付出手掌起泡,一些毛发被烧焦以及指尖被烫伤的代价后,他将还发着光的金属硬币扔进了附近的雪堆里。叹了口气,他将爪子也插进厚厚的白色冰壳里。

我还是一次感激雪的存在呢!

身后的锁链响了起来,他转过身,发现第二名新人已经到了。那个来自卡桑琅的女孩爬了上来,直接瘫倒在火炉前,一个劲儿的哆嗦。她一脸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十仔,然后将自己蜷成一个瑟瑟发抖的毛球。

“冻、冻、冻、冻死啦!”她抱怨着,声音低沉而怨怒。

十仔向她身后看去。还有三条锁链在晃动,表明其他新人也在赶来。该走了。最直接的办法是游回去。可光是这个想法就令十仔不寒而栗。他的帽子已经没了,脚趾也冻僵了,而且已经嘲弄了那些冰雪的精灵一整天。他决定绕着湖跑过去。

十仔无惊无险地跑到了碑林,看到圣言者大师安详地坐在正中央的一座亭子下面。如果她对最小的那个新人第一个到达——而且身上干燥——也会感到吃惊的话,那她掩饰得很好。圣言者大师只是伸出了爪子,并在十仔将硬币放进她掌中时点了点头。然后,她示意新人到亭子的一边等着,一言未发。

第二个到达的并不是那个卡桑琅女孩,而是一个长发的粗壮青年。十仔之前没有注意过他。小伙子还浑身滴着水,伸进虎口里的右臂上热气腾腾。十仔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在找硬币的时候动作慢了,手腕上好几块毛发已经被彻底烧光了,爪子上还有好几处一看就很疼的烫伤。

无论如何,他成功了,安静地在十仔身边占据了一个位置。年轻的小偷觉得他的竞争者脸上显然表现出了某种毅力。真正的战士就该直面痛苦,十仔很佩服这个青年。

他通过了试炼。而我只是取巧。

先前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他只是一个小偷。

下一个赶到的是卡桑琅女孩,她的牙关还在咔嗒作响。十仔只能在心里揣测,刺骨的冰水对她这样习惯了热带丛林气候的人来说究竟有多么陌生和痛苦。至少她的胳膊比另一个人要好些。十仔猜想在丛林里讨生活也需要一双快手。

随着一声响亮的喷嚏,大块头陈跑进了碑林。这个魁梧的熊猫人不光是湿透了,他将自己的豪华斗篷丢在了湖里,可其他衣物都在簌簌作响,里面的冰水哗哗地往下倒。当他走向圣言者大师时,水从他的鼻子、下巴和肚皮上滴下来,在他的大脚丫下汇成一滩滩小水洼。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十仔忍不住怀疑他是直接从火炉那里游回来的,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绕着湖跑过来。圣言者大师再次伸出了爪子。

大块头陈举起自己的爪子,十仔看到一个之前没发现的东西:它被陈的身体挡住了。陈的爪子被一个金属的东西裹着,那些金属条原本构成了一个猛虎的造型。

魁梧的熊猫人哆嗦着向影踪派大师弯下腰去。

“我找到硬币后,没法把爪子从老虎里掏出来了,大师。虎口太小了,而且很烫……”大块头陈沉着地看着圣言者大师,“……所以我抱着火盆跳回了湖里。”

他又打了一个喷嚏,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座碑林。更多的红花飘落到地上,十仔看到其他两个新人对着陈瞪大了眼睛。

他真的是游回来的。还拖着一只铁老虎。

大块头陈举起手臂,将火炉对准脚下的石板猛砸。已经被冰水冻得发脆的火炉碎裂了。陈将三枚银币放进圣言者大师的爪子里。

“我后面没有人了。”

十仔很想知道,有几人是淹死、冻死,或者是在陈拿走了火炉之后放弃的。

圣言者大师站起身,示意新人们跟上他。大块头陈水花四溅地跟在后头,努力绞着衣服里的水分。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他又打了个喷嚏,然后看了看跟在他后面努力躲开那些水洼的十仔。

“干得不错,小鬼。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站在帽子上通过力量的试炼吧。”

长发青年大笑起来,十仔耸了耸肩。他大步走过大块头陈,友好地捶了捶他的胳膊。

“真可惜没有泡水的试炼。你那条大裤衩里盛着半个湖的水呢。”

大块头陈咆哮着挥拳打向小熊猫人。后者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轻松地躲到了一旁。这下,那个卡桑琅女孩也笑了,十仔装模作样地甩了甩拳头上的水。魁梧的熊猫人皱着眉头又打了一个喷嚏。在彻底泡了一个冰水浴之后,就连他那身厚实的脂肪也没法彻底保暖。

圣言者大师带着四个新人走过一扇沉重的大门,进入道场。里面只有一块石柱环绕的空地。十仔能感受到此地厚重的历史,这里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数千年来刻苦习练的气息。影踪派大师向他们点头道别,静静地返回了碑林,留下新人们紧张地环顾着道场,猜测着下一场试炼的内容。

十仔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空地的正中央有三口古老的巨型大钟,每一口都有成年熊猫人那么高,像大块头陈那么宽,上面刻着强大的箴言。十仔走上前去,暗自祈祷这个试炼不是要他扛起其中一口钟。

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新人们身后响起。

“你们都表现出了一个影踪派战士应有的毅力。现在我要你们展示一下你们真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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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仔才转过身就屏住了呼吸。一个他生平所见过的,最魁梧的熊猫人战士站在门口。他比大块头陈还足足高出三个头,肩膀更是比他宽阔得多。他的眼睛就像肉食动物一样缓缓扫过在场的新人,分析着他们的优势和弱点。

十仔颤栗起来,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座蕴藏着致命能量、随时都会崩塌的雪山面前。

“我是黑衣宗的万雪流大师。影踪派的战士都听命于我,而我听命于祝踏岚掌门。我了解长城上的每一位战士,并用我的剑亲手考验过他们每一个人。如果你们活着通过了试炼并成为一名影踪门人,你们迟早也将与我交锋。因为你只有亲自与之战斗过,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说到这里,雪流大师握紧了巨大的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响彻整个道场,如同岩石滚落。十仔的脸垮了下来。

“但不是今天。你们还年轻,也没有受过训练。新人还算不上武器,只是一块有待锤炼的生铁。而这个试炼,就是要在开锋前,让铁块展现一下自己的强度。”

他走向那三口大钟,那悄无声息的步伐令十仔想起了逡巡的猛虎。

“你们面前的是三件圣器。它们已经传承了数千年,用魔法和高超的冶金技术铸造,历久弥新。当它们被敲响时,每一口都能发出美妙的钟声。”

他用指节轻轻叩击离他最近的那口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很动人,不是吗?”雪流大师微笑起来,“这些钟只有离开地面并被狠狠敲击时才会歌唱。这是它们一种的魔法特性。”

十仔皱起眉头。提起巨钟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而且他好像听到钟里传出了一声模糊的低吟?或是某种嘶嘶声?

雪流大师继续说着:“每口钟下都藏着一个死神,新人。行窃的死神,隐匿的死神,以及救命的死神。我会在碑林里等着,直到三口钟都被敲响再回来。有实力活下来的人将进入下一轮试炼。”

大块头陈打了个喷嚏。影踪派大师向这位湿淋淋的新人举手示意。

“这次的第七季特别寒冷,我也知道你们都很累了。所以,让我来帮你们开个头吧。”

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雪流大师飞快地旋身踢向他身后的大钟。它飞向半空,撞上了空地另一头的一根石柱。柱子当即开裂,小石块如雨点般落到地上。大钟却完好无损地在地板上滚动。

雪流大师回身向门口走去。新人们满怀敬畏地目送他离开。

“我不指望你们打得多漂亮,”他回头喊道,“但我希望你们能真正地战斗。”

大门重新合拢,扣上的门锁发出咔嗒一声。

“快看!” 长发青年惊叫起来,声音中蕴藏着恐惧。

十仔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是大钟的地方,盘着一条巨型蟒蛇。它慢慢抬起粗壮的脖子,俯视着面前的新人。

“竹蟒!”女孩也惊叫起来,“后退!它要攻——”

如同绿色的闪电划过,蟒蛇发动了攻击。它将长发青年撞倒在地,锐利的獠牙刺进了他的肩膀。青年大声呼喊,试图打开那个长满鳞片的蛇头。可巨蟒就是不肯松口,强健有力的身体缠绕着猎物,逐渐收紧。另外三位新人仓皇地退出巨蟒的攻击范围,寻找着藏身之处。四个手无寸铁,未经训练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打败这样致命的野兽?

卡桑琅女孩低声咒骂着。跟在她身边的十仔听到了她愤怒的低语。

“我知道该怎么杀死这些东西。要是我的长矛在身边就好了。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把长矛带来?我原本可以救他的!”

救命的死神。

“大块头陈!”十仔叫道,“我猜某一口钟里应该藏着武器!你快去看看!”

大个子熊猫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十仔。

“好主意,小鬼。可你以为我会过去吗?”

他指指剩下的两口钟,它们就在蟒蛇和它的猎物背后,正好处于蟒蛇的攻击范围内。

“而且,”大块头陈咆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有武器?!也许是更多的蛇!”

长发青年已经停止了挣扎,蟒蛇叼着猎物又甩动了一下,这才放开他,恢复了盘踞的姿势。它的身上覆盖着翠绿的鳞片,冷酷的双眼漆黑如墨。鲜血和毒液顺着长长的獠牙滴落到铺地的石板上,汇聚成一个小水潭。十仔看向地上死去的青年,他的肩上有两个猩红的泪滴状伤口。伤口小得令他吃惊。

行窃的死神——毒液,或是某种来自沼泽的毒剂。它从细小的门户中潜入体内,带走你的灵魂。

一个小偷。

这次,巨蟒盯上的是卡桑琅女孩,缓缓向她游去。她已经退到了武场的墙边,无路可退了。

十仔明白,一旦其他人都死掉,他也不可能通过这个试炼。他不可能自己把钟提起来。这是一个古怪的认识:他需要他们。

“陈,你一定要相信我,否则我们就全死定了。蟒蛇就是行窃的死神。那边的某一口钟里藏着救命的死神。我猜那就是指武器——制造死亡的工具,但却能让我们用来自救。”

十仔握紧拳头,挥舞着胳膊向那头野兽冲去。巨蟒口中嘶嘶声大作,放过了女孩。

“我来把蛇从大钟边引开!”他喊道,“去敲钟;听听里面有没有声音传出来。”

巨蟒向十仔游去,他立刻转身跑开。也许他可以躲到那些柱子中间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块头陈和那女孩已经趁着巨蟒来追他的机会向大钟冲去了。

巨蟒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十仔觉得自己恐怕没法及时跑到石柱那里了。被雪流大师踢倒的大钟就侧卧在前头,小偷总算在被巨蟒咬中脚跟前闪到了巨钟的后面。

十仔绕过大钟,又转过身来观察巨蟒。这头野兽直立起来时,比他还要高,巨钟所提供的遮蔽在他看来少得可怜。巨蟒再次发动了攻击,十仔勉强从模糊晃动和鳞片和獠牙下钻了过去。越过爬行的野兽,他看见大块头陈正在拍打其中一口钟,而那个丛林女孩则将耳朵贴在钟上,一脸紧张。

接着,十仔就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有一个天大的漏洞:他武装了自己的两个对手。而他们完全可以等巨蟒先干掉他,然后再将其杀死。这样他们还能少一个竞争者。

大块头陈抬头对十仔一笑,挥手向他道别。他用胳膊抱住一口大钟,开始将它向上提。

十仔磨了磨牙,可他也没有办法去责怪别人。这是一场生存的试炼,不是让你来交朋友的。可要真让他们踩着他小小的尸体加入影踪派,那他一定死不瞑目。

他跑到钟口前,直接面对着巨蟒。这个鲁莽的行动令它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愤怒地嘶鸣起来。

作为一个小偷,十仔早就学会了观察目标的身体语言。表情、姿势或者动作,都能泄露目标的攻击意图。这个本事在街头救过他无数次。

巨蟒也有身体语言。在这头野兽攻击长发青年时,十仔已经留意到了,现在轮到他自己了。它在攻击之前,会吐出舌头,在杀戮前用这一感觉器官来品味受害者的恐惧。十仔双腿微屈,盯着摇摆不定的蛇头,等它吐出舌头——来了!

十仔猛地向上蹿起,巨蟒一口咬向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不幸的是,十仔站的地方正是古钟的大口处,巨蟒的头狠狠撞进了沉重的铜钟,敲出一声清越美妙的钟鸣。

敲响一口了。

十仔落到巨蟒背上,然后迅速滚落在地,躲过一记横扫。而此时,巨蟒还在挣扎着想将脑袋从钟里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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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到另外两名新人身边时,恰逢卡桑琅女孩惊笑着从铜钟下拉出一柄长矛。十仔蹲下身子向倾侧的大钟内看去——果然是救命的死神!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堆简易但锋利的武器:长剑、斧子还有匕首。十仔迅速将它们从钟下扫出来,给自己拿了一把匕首。他抬手用沉重的刀柄全力向大钟砸去。道场中回响起纯净的钟声。

两口了。

大块头陈大声咒骂着他们俩,让他们给他拿一件武器。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拿着。”十仔说着,将地上的斧子推给他。

“总算好了。”陈拼命喘着粗气,“小心了!”

说着,他放开了大钟。随着一声闷响和夹着灰尘的狂风,它重新落到了地上。

大块头陈微笑着拿起斧子。卡桑琅女孩也回以笑容,挥了挥她的长矛。

“我就等着这一刻呢。”大块头陈瓮声瓮气地道,“就让那条蛇看看我们是怎么杀人的。”

大钟里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祝你们俩好运!”

大块头陈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那个小鬼呢?”

卡桑琅女孩耸耸肩。

“他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她这么回答。

大块头陈用力拍打着光滑、坚实、防御力极佳的钟身。

“诅咒你全家,你这卑鄙的小鬼!你还要不要脸?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懦夫?”

“我是个能活到现在的懦夫,大块头陈。现在你听好了:那条蛇马上就要从钟里出来了。它的速度绝对比你想象得更快。盯住它的舌头——它在攻击前会先吐舌头。”

十仔靠在冰冷的钟壁上,听着两个新人争论该怎么对付小偷。最后,巨蟒帮他们做了决定。他听见叫嚷声、嘲讽声,还有愤怒的嘶鸣声。然后,就是一声尖叫和一声怒吼。

伙计,幸好我没在外面。

他相信,武装起来的新人们依靠着女孩的丛林知识和大块头陈的力量,完全能够干掉那条蛇了。外面又响起了呼喝声和嘶鸣声。他感到有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寂静。然后,又响起了指节叩击钟壁的声音。

“大蛇?是你吗?”十仔回答道。

大块头陈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炽烈的怒火。

“蛇已经被大卸八块躺在地上了,小鬼。现在,裴琳和我要去敲响第三口钟,完成试炼了。而你就烂在这个金属壳子里吧。谁知道呢?也许等我加入影踪派之后,可以再来塞一条蛇进来跟你作伴。”

十仔听到卡桑琅女孩(显然她叫做裴琳)对这个主意大笑起来。

好极了。我武装并且拯救了这两个新人的命,却只得到他们的仇恨。

他对此已经习惯了。他父亲,他兄弟,甚至是暗巷里的其他扒手,全都是如此。他凭什么以为这些新人会有所不同呢?

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世道。

十仔也敲了敲钟。

“大块头陈,看看你的手腕。你好像掉了东西哟。”

外面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响起一声怒吼。

“小偷!恶棍!杂种!”

类似的咒骂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又一声闷响传出。那是大块头陈扑在了大钟上。

“那个镯子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你这只肮脏的癞蛤蟆。快从下面爬出来,把它还给我。”

随着一声哼哼和一个响亮的喷嚏,大钟被抬了起来。十仔干脆利索地滚了出来,靠在第三口大钟上。裴琳坐在地上,擦拭着长矛上的血迹。她抬头看看十仔,面带讥讽地向他点头致意,又继续摆弄她的武器去了。十仔被她的行为搞糊涂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哪怕是具有讽刺意味的。

这是尊重的表现。

大块头陈扔下钟,转过身来,一个劲儿的喘气、打晃。他几乎连举起斧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在战斗中受了伤,一条裤腿扯破了,上面血迹斑斑,看来这个魁梧的年轻人曾倒在岩石地面上被拖行了一段距离。伤势、冬泳,加上反复地搬抬大钟耗尽了这个新人的力量,而且他好像还感冒了。可大块头陈的怒火驱策着他步步逼近。

“把镯子给我,小鬼。”他喘着气道,将手中的斧子狠狠砸向刚刚放下的大钟。四溅的火星令十仔缩了缩脖子。

“冷静点,陈。你的小首饰就在这儿呢——”

“马上把它还给我!”

随着陈的怒吼声,第三口大钟里突然传出令人不安的响动,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将他摔倒在地。以为这又是十仔搞得鬼,他咆哮着爬起身来。

“你这肮脏的小鬼。没人敢偷大块头陈的东西!”

裴琳却指着大钟惊叫起来。这终于引起了陈的注意,他转过身,随即扬起了眉毛。

那口钟在震动。它左右晃动着,里面传出撞击声,金属的钟壁扭曲着,还有毫无意义的嗥叫声……

……随着一阵令人心惊胆颤的碎裂声。最后一口大钟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保护了它数百年的魔法被一种无可匹敌的巨力摧毁,一只漆黑的爪子撕裂了厚实的铜壁。裂成两半的大钟倒在地上,发出恐怖的巨响,露出里面盘旋蠕动的黑烟和黑火。

不,那是一个活物。一个怪物。

那是只会出现在噩梦中的,以阴影为血肉的怪物。十仔靠得最近,眼前的景象令他不寒而栗。这个恐怖的怪物蹲在一头死虎的尸体上,十仔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那头老虎才是我们的对手。隐匿的死神,一个潜行的猎手,而不是这个东西。

他想起了砮荣大师口中那个闻所未闻的敌人——煞魔。那位影踪派大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哪怕只是靠近它们……都能够让一个人的心中柔软的部分变得刚硬。”

他爬到大块头陈和裴琳身边,想将他们从煞魔身边推开。两人都吓得浑身僵硬。十仔发现,那个生物似乎也会随着他们的恐惧而增长。它的身体鼓动着,应和着新人们慌乱的呼吸。现在这个煞魔已经比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大了,每一秒都在生出新的爪子和触须。只要还能汲取他们的恐惧,这头怪物似乎也不急着攻击。但十仔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

“你们俩!看着我!”

两人直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恐惧。没错,他们是受过战斗训练,可以前从未面对过如此黑暗的敌人。知道怎么战斗是一回事,知道恐惧的滋味又是另一回事了。

十仔知道恐惧的滋味。他拔出匕首,将它举到他们眼前。

“听着!我们可不是吓坏的孩子。我们是影踪派的战士。我们穿过冰湖;我们带回燃烧的银币;我们还杀死了窃命的死神。这是我们的试炼,是我们证明自身价值,成为黑暗猎人的机会。我们可以的。”

另外两人点着头,十仔的话鼓起了他们的勇气。十仔从外套里摸出金手镯。

“给,很抱歉偷了你的东西,陈。都是我激起了你的怒火才滋生出了这个家伙。”

大块头陈越过十仔的肩膀看去,猛地愣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那个怪物。你刚才道歉的时候,它也缩小了。”

仿佛作为回应,煞魔发出了一声咆哮,开始向他们爬来。十仔的脸色顿时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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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这看来并不是个好主意。

小偷将新人们拉起来,踉跄后退,躲避着煞魔。他压低声音,飞快地向裴琳发出一道命令。她又向他点了点头,向怪物的侧面跑去。当猎物分开时,它咆哮起来,但仍然决定盯住面前的两个熊猫人。

十仔一边后退,一边从背上扯下自己的干斗篷,把它递给了仍然湿漉漉的大块头陈。 “我想最好把这个也给你。你的腿需要包扎止血。”

大块头陈想了想,然后把大爪子伸给瘦弱的小偷。他的爪子虚弱而湿冷。

“我……我现在就是莫名其妙地害怕,小鬼。这东西简直就是个噩梦。可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通过它,就如你当初能像颗该死的小石子那样跳过冰湖。留着那个镯子吧;如果我母亲知道了,她也会说你应该得到它。”

十仔将镯子放回怀里,用尽全力握了握陈的爪子。

“克制住你的恐惧。当我接近它的时候,绕着它跑,不要攻击。”

十仔放开了新人的爪子,转身对着煞魔。

“还有,我叫十仔。”

大块头陈咧嘴一笑,用斗篷裹住伤腿,一瘸一拐的跑开了。怪物咆哮起来,向体型较大的熊猫人追去。十仔迅速冲向煞魔,拔出了匕首。它回过身,挥舞着爪子和触须来对付他。羸弱的小偷平静地看着这个恐怖的怪物,至少他希望自己显得很平静。

“你不属于这里,怪物。”

煞魔靠得更近了,漆黑的触手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这座禅院是冥想与专注之地。你的闯入违反了——”

随着一声怒啸,煞魔向十仔发动了攻击。一对像树枝那么粗的触须如同巨大的鞭子一边呼啸着抽了过来。十仔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沉重的力量抽倒在地。

好吧,这真的很痛。

十仔痛苦地重新站了起来。他断了一根肋骨,血丝从小偷的口出溢出。他努力握紧匕首,勉强举起它对准步步靠近的煞魔。

“我七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我睡过下水道,为了活命跟整群的兔妖抢食吃。我在终年昏黯的小巷里跟小偷和杀人犯挤在一起。”

煞魔咆哮着,又发动了攻击。十仔再次滚倒在地,匕首也飞到了远处。又断了一根肋骨。他还能站起来吗?他必须站起来。痛苦地呻吟着,他又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鲜血从他的脸颊上淌下。

“你以为我没挨过打吗,怪物?上一季,就有一个屠夫因为我偷了他的垃圾狠狠给了我一顿鞭子。还有个铁匠,因为我把爪子伸进他的熔炉里取暖揍了我一顿。”

一根巨大的触须倏地伸出,将他卷住——巨大的力道险些将十仔勒死——并将他吊到煞魔那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边。十仔的匕首已经丢了,他用唯一自由的那只手在怀里掏着。突然,他摸到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那是大块头陈的手镯。

“我一辈子都活在饥饿、痛楚和死亡的阴影下。”小偷咆哮着,“你休想吓倒我。”

他猛地挥拳向煞魔打去,陈的镯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噗”的一声,怪物那闪着寒光的怪眼顿时被戳瞎了一只。煞魔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丢下手中的猎物,蜷缩着后退,身上的触须痛苦地舞动着。十仔跪在地上,大口地咳血。这下,煞魔的体型已经缩得比他大不了多少了。

“裴琳,就是现在!”他叫道,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盖过怪物的哀嚎传出去。来自卡桑琅的女孩从阴影中跳出来,刺出手中的长矛。锋利的矛尖穿透了煞魔,惯性将狂舞的怪物带离十仔身边,顶着它向站在第一口大钟前的大块头陈奔去。

“陈,抬钟!”十仔再次叫道,试图爬起身来,心中暗自祈祷那个魁梧的熊猫人青年还有足够的力气做出这最后一击。

大块头陈点点头,已经猜出了十仔的计划。他屈膝下蹲,用双臂抱住大钟,然后大吼一声,将它提了起来。

裴琳顶着拼命反扑的煞魔向大块头陈全速冲去。这个怪物痛得发疯,狂乱而徒劳地挥舞着爪子和触须。它攻击着女孩,将她的肩膀和手臂抓得鲜血淋漓。

随着一声清叱,她猛地掷出了长矛,将煞魔直接扔进大钟里,巨大的冲击力将大块头陈撞得后退了一步。他大吼一声,将大钟重新扣到地上,沉重的力道将地面都砸出了裂痕。

被大钟压住的触须疯狂舞动着,将钟身带得左右摇晃。大块头陈抽出挂在腰带上的斧子,一丝不苟地将它们一一砍断。裴琳也加入进来,用脚将触须踩住,大大提高了陈的砍伐效率。

十仔蹒跚着走到他俩身边,从他这一侧紧紧压住大钟。

“这应该能将这个怪物困住一段时间,足够我们来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裴琳咯咯地笑起来。

“我想,”她说,“这应该不成问题。”

十仔和大块头陈向下看去。大钟已经安静下来。一些泛着泡沫的黑水和黑烟从地板上的裂缝里流了出来。十仔抹了抹眉骨上的鲜血,不让它流到眼睛里。

“我们去敲响第三口大钟吧。我想我们已经通过力量的试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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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言者大师和雪流大师静静地站在俯瞰冰湖的平台上争辩着,他们的表情都很平静。十仔猜想,这就是影踪派的争论方式。自从和煞魔战斗过之后,他对此完全表示理解。小偷努力将身体前倾,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可寒风将大师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刮跑了。这个动作令他尚未痊愈的肋骨隐隐作痛,十仔只好龇着牙,重新直起了腰。

在禅院内发现煞魔的事引起了影踪派的警觉,新人们被反复盘问发生过的事。影踪派撒出大量斥候,去调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在治伤的时候,十仔得知第三口大钟里的老虎是火树村献上的礼物,可当地的村民对这份礼物一无所知。十仔还听到弟子纷纷猜测这是螳螂妖的诡计,甚至是魔古族的阴谋。无论如何,有人试图破坏炎花试炼,亵渎影踪派的神圣传统。按照十仔的推测,事情原本可能更糟。如果煞魔杀光了所有的新人,它就可以轻松地潜伏在禅院中,趁影踪派的战士们最松懈时侵蚀他们。谁也不会对此产生怀疑,毕竟每次试炼都会有死人。

换言之,十仔、裴琳和大块头陈是英雄了。

十仔瞥了跪坐在他身边的裴琳一眼。她穿着弟子的制服,白围巾与她耳朵上的白毛相得益彰。来自卡桑琅的女孩微笑着向跪坐在她身边的大个子侧了侧头。大块头陈也穿着弟子制服,可他的脖子上没有围巾,而是戴着一块又脏又破的斗篷。小偷翻了个白眼;显然大块头陈已经发誓要将十仔的斗篷当成荣誉的象征,并在成为影踪派战士后永远戴着它了。

如果我们真能加入影踪派就好了。

这就是他们三人被召来这里的原因。关于他们是否有资格入门似乎有一些争论。在所有的盘问都结束后,雪流大师就去看望了正在接受治疗的十仔、大块头陈和裴琳。就是他要求这三个年青人在一场连他最精锐的弟子都难以通过的试炼中活下去。他对新人们的力量感到骄傲,他说,他们也不需要再接受证明自己价值的试炼了。一旦他们三个痊愈,就可以去道场训练了。跟随雪流大师前来的白巾弟子弓着腰,将制服送到了新人们手上。

第二天,圣言者大师带着另一批弟子来了。她感谢了新人们的英勇义举,但坚称按照传统必须举行三场试炼,炎花试炼尚未结束。而煞魔的出现虽然令人遗憾,但却提供了一场宝贵的战斗训练,完全能称得上是一场合格的力量试炼。但,圣言者大师强调,那不是灵魂的试炼。可她之前不是才提拔了那些在毅力试炼中冻僵在湖里的人吗?而这仅仅是这因为这次的第七季恰巧是有记忆以来最寒冷的冬季。她的弟子随后拿走了十仔、大块头陈和裴琳的制服,同样弓着腰离开了。而第三天,雪流大师又将制服送了回来。这样的拉锯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

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两位大师走回跪坐着的新人们前面。圣言者大师挑了挑眉毛。

“我要为我们的分歧向你们道歉,年轻的熊猫人们。我相信雪流大师也已经表达过了歉意。这就是不遵循传统的结果。混乱。”

魁梧的影踪派大师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宽阔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整个早上都在争论传统与现实的矛盾,并最终达成了一致。我们决定……最终的决定不应由我们做出。”

说到这里,圣言者大师退后了一步,而雪流大师取代了她的位置。

“你们是否应该参加第三场试炼的决定应该由负责该场试炼的影踪派大师做出。不幸的是,你们遭遇煞魔后不久,他就外出了。这是他的责任;作为悟道宗的大师,有关我派宿敌的事务都是由他掌管的。”

一声鹰唳在晨风中响起,十仔微笑起来。他记得这个叫声。

“两位大师,非常感谢你们的耐心。”

砮荣大师大步登上了平台。他的靴子上沾满雪花,斗篷风尘仆仆。十仔注意到他的袖子上有暗红色的污渍。这位影踪派大师一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十字弩,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十仔几个月前在屋顶上见过的那柄长矛绑在他的背后。砮荣大师将袋子抛到雪流大师和圣言者大师脚下。

袋口敞开了,三个头颅滚落到铺着石板的地面上。十仔一开始以为那是三个颅骨,但他随后就注意到了那鼓起的昆虫眼睛,以及锯齿状的口器。

螳螂妖。

每一个脑袋都是被弩箭一箭射穿眼睛,圣言者大师拿起一颗狰狞的头颅,脸上表现出一种纯学术性的好奇。

“我在火树村外沿的一个秘密据点发现了这些杀手,” 砮荣大师说道。他的声音还是和十仔记忆中一样平稳低沉。“我没能在杀死他们之前打听到多少消息;螳螂妖间谍向来不惧酷刑。我把他们的四肢都砍了,足以证明这并非虚言。”

雪流大师点点头,抬手召来了一个站在远处墙边的弟子。那名白巾弟子迅速跑过来,将地上的头颅装回袋子里,并弯着腰,恭谨地接过圣言者大师手中的那一个。

“那么,现在我们知道是谁发动的攻击了,至少找到了有力的证据。”圣言者大师说,“可惜,这无助于我们改变长城上的战局。我们需要尽力加强各地的防御,可我们的人数还是太少了。”

砮荣大师微笑起来,第一次打量起跪坐着的新人们。

“至少我们有了三个能力出众的新成员——或者说很快就会有了,如果他们能通过最后的试炼的话。”

雪流大师清了清嗓子,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你会比我们更加赞赏这些年轻人的勇气,他们杀死了一只潜入的煞魔。还有比这更能证明影踪派精神的方法吗?”

砮荣大师认真地回答道:“我的确很赞赏他们。据我所知,这些新人表现出了勇气、力量以及一些……非凡的机智。”他向十仔点点头,后者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拼命眨眼。

“但按照古制应该举行三场试炼。只有通过三场试炼后,影踪派才能接纳这些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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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言者大师欠了欠身,脸上的表情十分温和(这或许已经是她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她退后一步,让砮荣大师走到三名年轻的熊猫人面前。这位独眼的影踪派大师将双臂抱在胸前。

“新人们,站起来。”

十仔、裴琳和大块头站了起来。

“我是悟道宗的砮荣大师。悟道者是影踪派中的斥候、猎手、密探和刺客。我们从阴影中带来死亡,令怪物们惧怕黑夜。”

“你们都通过了第一场试炼,并表现出自己的毅力。看看你们的爪子,上面就带有我们的标识。”

三位新人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中那个刚刚愈合的,圆形的疤痕。上面有着和硬币上一模一样的标记——一个虎头。十仔看到大块头陈微笑了起来。

当然了。他有三个。

砮荣大师接着说道:“你们也都通过了第二场试炼,并表现出了自己的力量。这次留下的疤痕要多得多,而且我向你们保证,如果你们能加入我们的行列,那以后还会得到更多的疤痕。”

十仔摸了摸额头上的绷带,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们击败了一个只有我们最精锐的战士才敢面对的敌人。你们也见证了煞魔的可怕,并感受到了它植入你们心头和脑海的黑暗。虽然你们的勇气和力量救了你们一命,但这场战斗的代价比你们以为的要大得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不让未经训练的战士面对这种敌人。”

“当战斗开始的那一瞬间,你们已经被煞魔记住并打上了烙印。而一旦你们身上留下了煞魔的烙印,它们就会永远纠缠着你们。从今天起,你们间的每一场战斗,都会变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恐怖。因为煞魔已经了解了你们。它们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的弱点,还有你们的恐惧。”

随着砮荣大师的话,十仔突然发现,他真的开始感到恐惧了。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恐惧。砮荣大师没有骗人:他已经被打上了烙印。十仔克制住身体的颤抖,看向三位大师,眼中满是痛楚。

他们的表情晦暗难明。砮荣大师闭上了他唯一的眼睛。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第三、也是最后一项试炼。”

“煞魔是我们这片土地上一切恐惧、恐惧和邪恶情绪的力量结合体。它们是不知疲倦、残酷无情的敌人。它们操纵了螳螂妖并驱使野牛人残害我们的人民。我们是对抗这些恐怖怪物的利剑和坚盾,是防止它们在潘达利亚散播邪恶的最后也是唯一一道防线。”

“如果你们发誓加入影踪派,就等于主动选择再次与煞魔战斗,直到生命的尽头。我们会训练你们抵挡它们毁灭性的力量,我们会武装你们抵抗它们带来的恐惧,但有一件事确凿无疑:它们不会消失。”

“你们的最后一项试炼就是:发誓加入影踪派。在了解一切真相之后,带着你们得到的伤痕,你们是否还愿意加入我们?”

十仔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是来自骨髓深处的寒意。

再次面对煞魔?我们……这次可是九死一生啊。而现在它记住我了?当它将我摔到坚硬的石地上时,我曾窥视到恐惧的真相,那样的事我干不了第二次。

一阵轻风拂过平台,十仔打了个冷颤。这座该死的高山上凛冽的寒风令他的肋骨隐隐作用。十仔看了看爪子上那个小小的圆形疤痕。他思忖着是否该返回半山,返回他在暗巷里的家。

那里的生活也不是太糟。我活下来了,不是吗?我还挺适合当小偷的。

一个小偷。

白羽在冬日蔚蓝的天空中鸣叫起来。十仔突然又觉得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他了。它太卑微了。

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世道。

十仔握紧爪子,站到砮荣大师面前。

“我发誓加入影踪派,砮荣大师。”

裴琳站到十仔身边。大块头陈也照做了。

“我也发誓加入影踪派,砮荣大师。”

“还有我。”

圣言者大师怒气冲冲地皱起眉头,上前一步,用她的爪子抓住砮荣大师宽阔的肩膀。

“可他们不能在通过价值的试炼前发誓加入影踪派!明誓必须在通过试炼之后才能进行。这是公然破坏传承了数千年的传——”

“不用你来教我如何履行职责,雅丽亚!”

砮荣大师强硬的话语在平台上回荡,他的声音中隐含着无关愤怒但却危险的警告。圣言者大师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

“按照传统,最后的试炼由悟道宗的大师负责。我就是这么做的。这些新人已经选择了为他们的人民效力,完全了解未来有怎样的恐惧在等在着他们。他们也表现出了在这个黑暗的年代里,影踪派战士所应有的勇气、力量和精神。”

白羽飞到平台上,落在主人的肩头。

“你们已经通过了最后的试炼,年轻的影踪派弟子。日落时,你们将在接引之桥上向祝踏岚掌门明誓——而且,这次保证不会再把你们丢到湖里了。”

另外两位大师带着各自的弟子先后离开了平台。十仔注意到圣言者大师根本没有看他一眼。他不知道这位大师是否总是如此严厉,并暗自祈祷不要被派去她手下接受训练。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今天,我成为了影踪派的一员。

他也鞠了一躬,跟上裴琳和大块头陈。现在,他们要搬进弟子的号舍去了。一想到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床,十仔激动万分,最好还能离他的新朋友们近一些。

“吹辣椒粉的十仔,我有话跟你说。”

他转过身,看到砮荣大师坐在平台尽头的石凳上。这位独眼的影踪派的大师靠在墙上,显然长途奔波令他颇感劳累。十仔恭谨地低着头,向他走去。

“什么事,大师?”

砮荣大师疲惫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爪子。

“你拿了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把它还给我吧。”

十仔微笑起来,将爪子伸进了外套。

“我很抱歉,大师。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世道……本性难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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