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慕容女
有花魁西冷在,牡丹阁成为长安首屈一指的头号青楼,达官显贵来得愈发多了起来,谁能掷得黄金千两买花魁一笑,成为他们攀比富贵的标杆。卖笑对西冷来说只是皮肉上的事,她并不是太在意,只要她能在长安呆得久些,也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而对于老鸨来说,她就是棵取之不尽的摇钱树。
可是自从上次雨幕题曲之后,西冷总是闭门不见客,与那酒鬼单独私会,这让老鸨有些怨怼。除了西冷,眼下还没有哪个姑娘能勾得住那些极富极贵的男子。老鸨私下打探,原来那酒鬼竟是长风镖局的大公子,他次次来都出手阔绰,想必也是非富则贵之人,因此老鸨也不多打扰他们。
长安今年的雨似乎特别多。已是盛暑季节,氤氲湿热的下午过后,夜幕降临了。这个夜晚依旧是闷闷的,随着一记响雷,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西冷瞧见楼下的老鸨匆忙命人收了那些飘扬的红纱幔,她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估计是这鬼天气使她一个客人都揽不来吧。
“小姐,我出去给你找点‘药’来,再不吃的话,恐怕撑不到明早日出呢。”祝心取上斗笠蓑衣,走下楼去。
西冷记得,五百年前的祝心,模样还是个俏丽的小丫头,五百年后,已是垂暮的老妪。不知道自己回到地下城后,还有多少认得她的人还活着。祝心办事,西冷再放心不过,她虽说食人血,但杀的人均是该死之人,若说是为民除害,亦无不可。
雷雨声令人听着焦躁,西冷关上窗户,欲早早地睡下,现在节省元气是很重要的事。
轰隆——又是一记响亮的惊雷。伴随着雷声,窗户突然被重力推开,一个黑影从屋檐探下,飞身滚落进屋。
西冷猛然惊觉起来:“是谁?!”
转眼间,一把尖锐的飞镖抵在西冷的喉咙。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西冷并非躲闪不及,只是未察觉到她的杀气,因此也不必闪开。
一道闪电照亮了那女人的脸,她苍白的脸上沾着湿漉漉的乌发,犹如厉鬼一般。瞬间的明亮过后,又是一片漆黑,西冷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在忍受剧痛。片刻后,西冷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她的皮肤触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姑娘,你流血了,我先帮你治疗吧。”西冷的声音很柔和,但是那女子依然不肯放松警戒,“放心,我不会大声呼喊引来你的敌人。”
“谢谢……”那女子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松开了手中的飞镖。随后,她便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西冷点亮烛火,上前一看,竟是个绝美的年轻女子。她腹部被人刺穿,是凭着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到现在。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南翎。
几日后,这名女子苏醒过来,她身上的伤口竟然神奇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西冷只是告诉她自己有祖传的妙药,却不告知实情,是自己日夜用真元替她疗伤。
她姓慕容,乃燕国前朝公主。无奈同室操戈,父亲王位被叔父篡夺,父兄皆被斩首,唯自己逃出虎口。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她甘愿忍受被薄戚一卖再卖,做过奴婢,扫过马厩。直到遇上师父朱邪铁勒,习得一手流星镖,她终于有报仇的希望。听闻近日慕容王来长安与唐王交涉国事,她便锦衣夜行,前往驿馆刺杀慕容王。不料事败,受伤后逃匿于此,若非西冷仗义相救,恐怕早已死在乱刀之下。
复仇……仇恨总是羁绊着人的一生,犹如南翎。
“以后,你就在这牡丹阁住下吧,大隐隐于市,想必他们不会料到你藏身在此的。”做这个决定,西冷也不确定是对还是错。
“另外,你需忘掉你的姓氏,我见你对红蔷情有独钟,以后你便叫红蔷吧。记住,性命只能消耗在最珍贵的事情上,那种让你以命相博的仇恨,你勿再执着。”
“好,从今往后,我便是牡丹阁的红蔷。”
“女孩子家,在牡丹阁总要有门技艺,你可会琴瑟,可会吟曲?”
“我自幼习舞,受教于燕国宫廷舞师。”
“那倒是不错,凭你的容颜资质,这儿的主人一定喜欢……”
那天,长安华灯初上,牡丹阁上多了一盏灯笼。
红蔷。
梦醒伤别离
长安的古怪雨季总算过去,西南烟花巷子越来越红火,也许世道太平了,出来享乐的官爷也多了。
至于酒未央这位知己兼宾客,最近也鲜在牡丹阁出现。对西冷来说,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每当他离去后,西冷便会思虑他下次什么时候来,这个想法连西冷自己都觉得可笑。
还真拿自己当凡人了。
至于酒未央身上那股至寒之气,西冷脑海中隐隐有个猜疑,那酒未央恐未必是真正的凡人,至于真相,她不屑于探寻,酒未央若想告知她,自会坦然相告;他若是不说,也自有他的决定,旁人何须操心。
自从红蔷来到牡丹阁后,她便成为新的花魁。西冷对这些凡人门面上的事从不在意,反倒自己免去许多应酬,有更多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且祝心也越来越苍老,总是由她替自己寻觅猎物,总不是办法。况且虽说祝心有巫法,可巫法用的越多,体内的元气也便越少,而长安之地多人工建筑,自然五行之气不足,西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见情同姐妹的祝心愈加苍老下去,所以,她决定自己“狩猎”。
今晚的猎物,是一个重金买她一曲的年轻书生。西冷曾在长安的街角见过他的老母亲,他的老母亲衣着虽齐整洁净,却食不果腹,躲在食肆后门挑拣客人剩下的饭菜。这等不孝子,何必留他在世。
那书生醉意上头,欲与西冷行鱼水之欢,西冷半推半就,携着书生往牡丹阁后巷走去。正当那书生得意之时,西冷在瞬间掐断了他的脖子,然后用锋利的指尖划破,潺潺鲜血犹如甘露般流进西冷的喉咙。
美餐过后,西冷取出一只精美小巧的蓝色瓷瓶,轻启瓶盖,几只红色蛊虫从瓶内探出头,随即跳到那被吸干的书生尸体上,只在片刻间,那书生的尸体便被蛊虫吃的连渣都不剩。
西冷收拾好虫子,便准备回厢房歇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她身后。竟是他!
“未央,莫走!”西冷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自己为何要喊住他。
酒未央转头离去,他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我是有苦衷的。”西冷试图解释这一切,可换做以前的西冷,恐怕早就杀人灭口了。
酒未央依然头也不回地离去,当他消失在夜幕中时,西冷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他,心,莫名被拉扯着,有股撕裂般的疼痛。
第二天,西冷收拾细软行囊,与祝心离开了牡丹坊。当她拿着两万八千两的银票当做赎身费递给老鸨时,老鸨却不好意思,推脱起来。原来在她辞行之前,早已有人将赎身钱给了老鸨。这个人,是酒未央。
昨晚,是酒未央打算替西冷赎身,迎娶回家的良辰吉时。
“西冷姐姐,你为何现在离去,未央公子对你真情实意,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红蔷劝说着西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风花雪月过后,各自依然有各自的路要走,谁也不牵扯着谁。”
马车离牡丹坊渐行渐远,红蔷的身影终化为一个红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祝心拿出一个木盒给西冷看,里面是昨日酒未央送来的凤冠霞帔,火红艳丽。
“到前面找个镇子,把这些当了吧。”
西冷曾幻想过,如果人群中有酒未央的身影,她会为他停下来。然而,始终是幻想罢了……
西冷呀西冷,一场梦醒,你依然是个冷血的食人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