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丈夫终于在傍晚回了家,见是殷紫萍来,又千谢万谢。热情的两口子张罗了一桌子菜,四个大人,一个孩子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檀无心听着殷紫萍与他们聊天,默默的夹着菜,恍惚中好像感受到一种“家”的感觉......他嘲笑自己,何时有过家呢?
吃完了饭又唠了会嗑,孩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妇人也没问殷紫萍与檀无心是何关系,笑着安顿好孩子,又来看四个大人怎么睡这一个炕。最后决定夫妻两人睡在炕中间,隔开了殷紫萍与檀无心。
在这极寒之地的第一个夜晚并不寒冷,握着殷紫萍的手唠家常的妇人嘀嘀咕咕的睡去,随后就是一片寂静了。檀无心直直的躺着,竟不觉得这一夜像以往的夜晚一样可怖,也不需点蜡烛,好像只要能感觉到殷紫萍在,他便能一夜好梦。
清晨,家里的男主人要出门打猎了,殷紫萍也向妇人道了谢,带着檀无心随妇人的丈夫出了门。
棉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殷紫萍一边踩着雪,一边开心的哼着不知是什么曲子,两人的脚印留下一路的痕迹。殷紫萍道:“我们去积雪最厚的地方,应该最有机会引出冰蚕。”
“好。”檀无心应道。这种与人一起行路的感觉,十分陌生,但并不坏。
“不过你要这冰蚕丝,其实是做什么的呢?”殷紫萍边走边问。
“做傀儡。”
“傀儡?那种线牵着的傀儡,我小时候也买过呢。冰蚕丝不惧水火,就是拿来做那种线的,是吗?”
“是。但是我做的傀儡,并非你见过的那一种。”
“那是哪一种呢?”殷紫萍来了兴趣问他。
“天下无敌的那一种。”
......
殷紫萍陷入沉默中,半晌再也没开口。“我们先去引冰蚕吧。”
殷紫萍测了测四周雪的厚度,从一锦囊中轻轻取出一朵莲花,莲花还如刚摘下时一般,莲心是黄,莲瓣为白,在这极寒之地中依然显的有生机。
她把莲花放在雪上,取出拂尘向着莲花一挥。檀无心站在她身旁,似有好闻的中药味。
莲花的香味突然散开,藏在雪中的冰蚕也忍不住从雪中爬出来。殷紫萍趁机伸手去捉,把那只肥肥的冰蚕拿起捧在了手中,忍不住叹一声:“好冷。”,又怕冰蚕的寒气伤到檀无心,索性把它装回了原先放莲花的锦囊里,这才递给了檀无心。
“谢谢......”檀无心一惊,似乎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说感谢的话。
“有了冰蚕,待它吐丝便是。你还需要什么别的材料吗?”殷紫萍问。
“齐了,只是书中还有几句话我参不透,参透之后应该就能召唤这种天下无敌的傀儡了,”
“不做那种傀儡不行吗?”殷紫萍的话中似有乞求的意思。
“为什么......不做?”
殷紫萍叹了口气:“你要做的那种傀儡,是会杀人的吧?”
“是。三界之中,杀戮无处不在,又何止是这个傀儡?”
“我也杀过人。”许久,她道“杀的还是这一生最好的挚友。每念及此,悔恨难当......你的手这么巧,为什么不做些干净的快乐的东西呢?”
檀无心一惊。这许多年来,我心心念念的都是做出最强的傀儡,可对于她的问题,竟一时手足无措......“要足够强,才能不受欺负,才能不被人叫怪物吧。”
殷紫萍盯着檀无心的眼睛说道,“不用杀人,不用最强,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朋友。”
不用杀人......怪物......朋友......这些字明明很简单,为什么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不懂呢?
“我要回天工阁了,你......”
她转开脸,不在盯着檀无心看。“再见。”
刚到天工阁便见阮烟罗从远处跑来,“檀师兄,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儿?”
檀无心有些疲惫,“阮烟罗,你上回提到的天鬼,确有此事。”
阮烟罗的表情十分复杂,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天鬼......是如何召唤的呢?”
“需要一些闻所未闻的材料,好在都已拿到。”
“你是说,你已拿到所有的材料?”阮烟罗激动道。
“是,但关于召唤的咒语,我有几句始终参不透,故我亦无十分把握。”
只见阮烟罗神色游离,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檀无心后面说的话,而是喃喃道:“彼岸......”
“阮烟罗,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啊,没什么......谭师兄,既然你猜不透,不如去问问祖师爷吧?”阮烟罗的目光显的有些空洞。
“好,我正有此意。”
檀无心踏上熟悉的台阶,天工阁还是跟自己与神斧门比试前一样,时时有机械转动的声音,楼阁也被傀儡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再回来时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一月不见,戴长门满脸愁容,强颜欢笑着队檀无心说:“无心,你辛苦了。这次大战之险恶,我事先未对你明言,望你谅解。”
檀无心点点头:“每战皆关生死,掌门无需介怀。我想请问掌门,天鬼和摩罗有何干系?”
戴长门身体颤抖一瞬,他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平静了一会。
“天鬼在我天工阁是废弃多年的禁术,纳贤馆中虽有残篇,但咒语残缺不全。”
“掌门亦知我进天工阁之前,是神斧门公输文的弟子。我于师父留下的秘术发现了摩罗,与天工阁中传说的天鬼极为相似,且更为详尽。”
戴长门靠着椅子苦笑,“无心,你天资聪慧,悟性奇高,我亦无意再瞒你。从战果起,墨家和公输为了一较高下,一直潜心研究机关,争斗了数百年......”
他叹了口气,接着诉说往事:“秦灭六国,焚书坑儒,墨者衰败,从此身怀绝技的墨者流浪四方,居无定所。直到东晋时,乐尊和尚在敦煌造窟,请一位天赋奇才的墨者传人协助。墨者传人在敦煌研究鸠摩罗什东来时带来的经卷,发现了召唤天鬼之术......”
檀无心打断,“如你所言,天鬼既是墨家研制在先,那么又是如何传到世代为敌的公输世家?”
“召唤天鬼极为......困难,但当时的墨者为了战胜公输世家,真的召唤出了天鬼。大胜之后,墨者发现天鬼实力大增,渐渐无法驾逸,即毁灭天鬼,并立下遗训,永世不得再召唤天鬼!”
“而公输世家正是在这一战中知道了天鬼的所向披靡,因是世代研究召唤之法?”
“不错,但我并不知道他们已将此术精进至何种地步......但无心,傀儡血咒和天鬼实在太可怕,还请你切莫触碰!!”
檀无心一时间脑中混乱,无法做出任何承诺。“我先......回去了。”
檀无心大步的跑,大口的喘气,在远离主阁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倒,捂住了胸口......那跳动着的东西,是心吗?
他爬起身,去寻阮烟罗。
“第三场比试即将开始,你上一场比赛的傀儡十分得力,但仍需改进......”说道这里,他发现阮烟罗的脸色变得煞白。
阮烟罗支支吾吾道:“我...我那傀儡出了些意外......”
“你临战更换傀儡?阮烟罗,这不像你。”
阮烟罗赶忙道:“师兄莫急,我自己有些想法。”
想法?我的冰蚕丝似乎少了一些......难不成那个傀儡跟天鬼有关?阮烟罗,你究竟隐藏了什么?
“......阮烟罗,无论如何,我们在最后一战,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