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竹笛承受不住内力激荡,没两下就碎成了几截,情势所迫,我只能亮兵器,解开一直裹得像干肉条的长庚,脱剑出鞘,横剑扫开身边的人。
当年师父用起这招来,长庚会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我武艺不精,剑鸣是没有的,剑光一闪也就罢了。
剑光清冽,长庚锋芒无匹,就算我这样拿不出手的武艺,利刃在手,居然也在围攻之下游刃有余。
师父你是对的,长庚真的帮了我大忙……
握着剑柄我感动的都要哭了,江湖儿女的豪情壮志一时爆发,我几乎就要得意忘形了。
可惜战局来得快去得也快,偷袭不成,狼牙军倒没什么临阵脱逃损失颜面的自觉,该退就退,迅速熟练地打不赢风紧扯呼了。
长庚回鞘,我刚想喘口气,一转头看到有个人的眼神,顿时,不止要哭,是欲哭无泪了。
师父,你家基友找上门来了……
北殿无痕手中的残月枪银光烁烁,我手中的长庚似有所感,我觉得握剑的手心似乎都在一阵阵的发烫。
“我虽然学的是万花医术,家师却是个纯阳太虚剑宗弟子,姓沈名萧羽。说起来也是北殿将军的故人。”
这话一说出口,忽然我就轻松了,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全部化作浮云,虽说当年违约的是我师父,但那都是因我而起,师父自责了这么多年,要说我不偏心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从我见到这位北殿将军开始,他似乎一直过得很好。
“想不到那个一本假正经的人,收的徒弟竟像你这般。”
北殿无痕笑了一声,神色三分嘲讽三分气愤四分牵挂,对当年旧事的一番莫测心思,全化成了一句别扭的冷嘲热讽:“他一向自诩仁心正义,怎的这次居然让一个学艺不精的徒弟,来上阵冒险了?”
如果他能来的话,大概真不会让我来冒险。
不过将军你老大一个爷们,想问我师父最近如何犯得着如此拐弯抹角用这傲娇口气说话么?
“你猜错了。”我格外潇洒地抱剑一笑,努力要给师父找出一点平衡来,“这俩年来他变化倒是很大……比如说从一本假正经变得半点不正经什么的。”
何止咧,他迅速完成了从一代大侠到种田能手的蜕变啊……
那个傻师父,我再没有见过他像当年一样意气飞扬,已经有足足两年了。——不过还好,你记忆里那个知己好友,似乎至今没变。
不知道是我流年不利还是怎的,长庚残月时隔五年的再相会后的第二天,我在井边提水的时候,一只羽毛上沾满了黄沙的白鸽飞过来直用嘴啄我的头发。
烦不胜烦地抓过来一看,果不其然脚上拴着一只传信用的竹筒。
那一张纸极其轻薄,展开之后老大一张,密密麻麻凑满了狗爬一样的蚯蚓字,从穿衣吃饭絮叨到军国大事,最后红笔批注,老醒目地写着:信鸽培养不易,军营里日子再苦,也不许拿来开荤。
不就饿得慌吃了两回,我有这么恶劣么……
师父的字两年了仍然丑得一比那啥,话痨程度又是有增无减,一张纸上为了挤下这么多字只好挑最薄最大的纸张,轻飘飘地捏在手里没什么安全感,这种时候再被人一吓,我手一松,小纸片就被风逆吹到背后去了。
我转身去抓,看见来人又是一头冷汗。
那张纸笺,端端正正,正捏在一脸冷峻斜眼看我的北殿将军手里。
这里不是天策大营吗?是我梦游了还是他迷路了……
两者皆不是的答案唯有他是来找我的。这位将军他倒是没什么尊重别人家书隐私的观念,低头瞄一眼纸笺——我相信以他这种武学功底和内功潜力,就这么扫一扫,那张纸上写了多少个字断了多少行句子都可以一清二楚,同等于我刚才眯着眼睛详读了半天的效果。
他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复杂:“这是……你师父的字?”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把他和当年那个在酒馆墙壁上趁兴题诗的潇洒剑客对应起来,我起初看到的时候也很崩溃。
“写成这样算不错了……”我调整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保持和悦。“将军你找我有事?”
北殿将军背负长枪长身玉立,一身白衣洒脱至极,帅得秒杀方圆十里之内一切长了眼的性别为母的生物,然后他所说的话也成功把我震得一盏茶内没能回神。
他说:“浩气盟援军将至,天策应无大患,我手下部署明天就走,这营帐里也不缺你一个医师。明日你我一同启程,我要见沈萧羽。”
将军你完全跳过了我会不会同意这个关节直接就发号施令了啊!而且我好像除了同意没有第二个选择的样子。就算二十个我加起来,也未必躲得过残月一枪……
和郎少将别过,第二天清早我拎着行李一路走到营寨门口时才想起一件要紧事来。——我那匹座骑,好象连埋在哪里我都忘了……
北殿将军看着我已经连白眼都翻不出来了。
我眼看着他淡定地翻身上马,银色的枪尖直指我眉心:“在这等我。”
然后那厮一抖缰绳迅速的不见了。
大哥你这是刻意打击报复吧!至少半年内我都不敢对着光穿针眼了!吓死人啊混蛋!
一刻钟后北殿老大一骑绝尘飞奔而来,甩手把身后跟着的那匹棕红马的缰绳扔过来。这马四肢矫健体形健硕鞍具齐备,十分贴心,怎么看都像对面狼牙军营抢出来的……算了我少说两句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我再次重温了逃命般的赶路法,并且由于某人的内力精深精力旺盛,日夜兼程时有发生,我总觉得经此一役我就能练成传说中的骑马飞奔也能睡觉之神功大法。
北殿将军,见个基友而已,傻师父又跑不了,何必如此催命……
临近目的地,赶路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反正我现在是没有主权一切听凭首长指示的打杂的,北殿将军您要故作矜持还是调整状态什么的都不干我事,我对冰山傲娇别扭系一向束手无策的……
算来这几天我腹诽的次数也算刷新下限了,临近师父住的山下,心肺全无如我,心里也不由生出点近乡情怯来。
一趟远行回来,草庐好像什么也没变,我出门前就吱吱呀呀掉了半根钉子的院门都没修过,这一股久别还乡的故园情还没来得及在我心里转上半圈,我差点吓出一脑门汗。
师父从两年前开始平时的活动范围就仅限小院——酒窖——山下那片田——后山,我前后山上山下绕了一大圈,愣是没在其中任何一个地方找到他。
不会吧……没我在的时候,师父连集市都不去,他能在哪里?山腰上结庐而居虽然风雅清静,但荒僻也非同一般,总不至于被狼叼走了?
这想法一说出来就被北殿将军拿白眼从头到脚鄙视了一遍,我在正堂里徘徊了几圈,他倒是十分淡定地坐着喝师父自己炒的叶子茶,似乎那个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人不是他似的。
从后山绕了一圈回来,确定就现在这天气还不到豺狼下山吃人的季节,刚走到门前,忽然有个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在背后叫我的名字:“沈羽凰,你回来了?”
我顺口就接上一句“谁姓沈我是沐羽凰。”,乍然反应过来:“师父?”
我一转头,师父他一身青灰的布衣用粗绳拖着一板车茅草,一派平民劳工打扮端端正正地站在我面前。他右边的空袖管扎在腰间,活脱脱与平凡老农一般无二。
这造型弄得我一时语塞,只好问:“师父……你怎么穿成这样。”
“难道你要我穿着道袍干农活?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吃惊。”
我不吃惊,我替屋里那个吃惊来着。“那这车草怎么回事……”
师父把他捆在肩上的粗绳一解递了一半到我手里:“屋顶漏了,你不在,我想试试一个人修来着……沈羽凰,用点力吧,这车挺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