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姓沐……”没待我驳完,师父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我一抬头,北殿将军已经站在院子里了,他那眼睛盯着我师父几近一眨不眨,眼神深不可测,恍如凝固。
谁来跟我赌一根胡瓜,将军他一定傻住了。
师父他倒是先回过神来,把整车茅草都丢给我,看起来一派没事人似的笑笑:“我去换身衣服来,省得吓到你们。”
现在你知道吓人了吧……
后来的事我说给裴师兄的时候他怎么猜也没猜到结果。
嗯……后来,后来我们就爬到屋顶上铺茅草去了。
准确的来说,是北殿将军干活,我打下手,师父站在底下扶梯子。
那场景我永生难忘。我一身万花高级弟子的赤箭服,师父一身飘然大袖的道袍,北殿将军黑底铺红金的长衫一看就值不少钱。(有脑的人赶路时都不会穿白的,2成我师父那样的例外。)
三个人穿着不可谓不风雅,却在房顶上默默地修漏雨的破洞铺茅草……
干活的时候我忍不住赞了一声师父你真是能人所不能,这么高难度的活也打算一个人挑战。
师父在屋檐下面扶着梯子笑:“修不好就算了,最多桌角上长几朵蘑菇而已。”
一趟出门回来,我总觉得他又瘦了一圈, 靠着梯子也几乎站不住,比起往日来,身体是一天差似一天。
当着北殿将军的面我当然不敢问“师父你是不是真的大限将至”了这类蠢话,心里憋了一口气,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说出的话也一发语无伦次。
裴师兄早和我说过,师父现在的状况多撑一天都该额手称庆,他体内瘴毒积深,右臂经脉已废,若不是过去的功体撑着,两年前就该死在天一教的追杀之下了。
我一直以为我做好了面对这事实的准备,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这变故给我的打击却是出乎意料的沉重……
爬下屋顶的北殿将军顺便把他看着不爽的破旧院门也给修整了,顺便理正了歪歪扭扭的篱笆墙。
结这篱笆只有师父会,他曾试图指点我修整,奈何口述了一下午我也不得其法,赶上北殿将军出手,几句话交代清楚,轻轻松松就竖好了歪了快两个月的篱笆。
这配合真够默契的……我扶着门还在感慨,任劳任怨的北殿将军终于直起腰来,随手把锤子往身边一递——结果当然是半天没人接。
师父单手在紧篱墙上的绳子,看着锤子只能无奈地苦笑。
我双手扶着门框站着,看到这个场景忽然鼻子一酸。
北殿将军反应过来时也是一愣,随即他手一扬,那把锤子就悠扬的一道弧线飞进了草垛,发出一声闷响。
师父道袍的右边袖管灌了风,空落落得扬起来,又飘飘垂下去。他单手久不能束冠,长发披下来在胸前随便地绑着。我依稀记得当年为了学会一只手系带子,他捻着绳子苦着脸坐了两天。
后来他笑着单手结绳给我看的时候,我已经忘了当时有没有失声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师父先开了口,笑得很是落寞的样子。
“年来我变化颇甚,是不是认不出来了?”
北殿将军神色间微微一动,他说:“没变,蠢得与过去一般无二。”
这话说得……那瞬间我几乎以为这两个人之间再多的嫌隙,也抵不过如今这流年光景之下,轻描淡写的一句想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