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摆着石桌,我从酒窖里抱了几大坛子的酒出来。都是我按着裴师兄给的药方子酿得,掺了许多花草中药,味涩而后劲大,我喝过一口就不曾沾过,师父倒是不在意拿什么来待客,拎起来大大方方地请人喝。
北殿将军倒也不挑,喝起来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
之后的结果我也不清楚,这两个人今时往日,我不敢打扰,乖乖地退出去,后山上等着。
那天的落日特别的好看,殷红殷红染了一山,暮色铺遍了远山近水,师父雪白的衣裾迎风染着一点轻红,沿路拾级而上,右边的袖子扬得格外高,一派磊然仙骨。
很久很久,我没有见过师父这么轻松得像放下了一切郁垒的样子了,可是看着他这样乘风而来的潇洒模样,我却只感到一阵恐慌。
师父站在我身边时,笑着说:“天色真漂亮啊。”那声音漂浮得我能听出来他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
再怎么我也想不到,只是一次会面,对饮一回,师父他却像耗尽了余生的气力,长久以来支撑他的那根弦,此刻却松了。
我急急地去捻师父的手腕,他却反手撑住我的手臂。
“不用帮我诊脉了,反正只有一只手,除了死字你还能摸出什么来?”这语气举重若轻,隐隐透着无限落寞。
这个时候了,他心心念念的仍然是想当年。
“这个江湖……他看到得坏的太多,好的却太少……我只恨当年,我没有早点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师父没说,我扶着他,手臂上的分量越来越沉,直到他整个人都失了力道,只能靠我支撑着才能不摔下去。
也许裴师兄说的对,我已经成年,再也不是当年初入万花时那个要师父跟前跟后照顾着的胆小的小姑娘,而他撑着身体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当年心事难了,寻求不到一个结果,满怀憾恨而已。
现在他没有遗憾了,长庚残月的当年已经就此结束,而我面前的沈萧羽,自然也可以不必再辛苦下去……
那天之后,无论我用上多少千金良药吊命,师父还是没撑到裴师兄赶到。
他轻飘飘地对我说,本来他把我赶到龙门去,就是打定主意叫我两个月内回不来,好让他无声无息的就这么失踪了。
傻师父,是不是我不回来,你就打算“我没死我只是失踪了”,惺惺安慰我一辈子?
为师父立过碑后,我又去过那间长庚残月初会的酒馆,那天天上下着大雨,受潮的石灰墙直往外渗水,墙上的那行本来就模糊不清的字迹就这么被一点点湮没了。我喝着没味道的叶子茶,听见老板的儿子叹着气说要重新粉一遍这墙面。
原来长庚残月,终成往事。
后来的一年里,我都在满天下漫无目的的游历。师父的那间草庐我没有再回去,大概是自欺欺人的盼望着我不看到那里的荒凉,就可以骗自己师父他其实一直还在吧……仍然乐此不疲于种瓜种豆,闲时喝着酒晒着太阳跟我计较作物的长势。
南屏山上好药不少,流匪也甚多,我一连几天早出晚归,终于叫我撞见一回。
老实说放在昨天我当然不怕,长庚剑在手,我武功再不济,一些匪徒还是对付得了的,打不过就梯云纵,论逃跑谁快得过我。
可今天让我碰见几株有些年头的何首乌,医者的天性,我实在舍不得拔剑跟他们动手,若是磕磕绊绊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伤了药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和那群相互僵持半天,终于说到底还是孽缘在上苍天无眼。救星来了。
南屏说来也是浩气盟与恶人谷正面冲突的战场之一了,北殿将军出来巡视,倒也没什么不对。
而我与他好歹算是相识,他会出手帮我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我本想跟他闲扯几句,但想起当年说不到三句话就让他黑脸的光荣记录,还是默默的缄口了。而且——残月枪一登场,我手中的长庚就开始发热,几乎是烫得我拿不住的地步。
他看起来和我记忆里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中戾气退了一些,反而有些厌倦的神色。残月枪上的八角银铃换过,看上去战阶是更高了。他看着我,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寒暄了几句,临别时终于磨磨蹭蹭语焉不详地问起师父的近况。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跟他说:“他很好,喝酒种田,得尽南山之乐,反正现在的我已经管不了他一天能喝多